理解自由意志

第三章/不相容性论证 I 65

在历史上，不仅不相容论者坚持这个直观上合理的观点，而且一些相容论者也持有这 个观点。例如，经典相容论者休漠认为，自由就是"按照意志的决定来行动或者不行动的

能力;也就是说，如果我们选择静止不动，我们就可以静止不动;如果我们选择运动，我们 也可以运动"①。托马斯·里德认为，"产生任何效应的能力也意味着不产生它的能

力"②。康德认为，如果一个行动需要成为一个真正自由的行动，那么"在那个行动发生的 时刻，那个行动和相对立的行动都必须是一个主体有能力做的事情"③。当代的相容论者 艾耶尔认为，"如果你说我是出于自己的自由意志做某件事情，那么你所说的是，我本来

就可以采取其他行动"④。按照伯纳德·威廉斯的说法，说"自由意志存在"就是说，"行 动者有时候志愿地行动，而当他们这样行动的时候，他们在不止一个行动历程之间有真正 的选择，或者并不只有一个行动历程才对他们开放，或者他们选择履行哪个行动历程取决

于他们自己"⑤。

由此可见，哲学家们普遍达成了一个共识"具有自由意志"至少有时候意味着"本 来就能够(或有可能)采取其他行动"。当然，在如何理解和解释这种能力的问题上，尤其

是，在因果决定论是否剥夺了我们的这种能力的问题上，他们之间可以有广泛的分歧。不 过，即便这个问题就是争论的核心，我们并不需要假设，每个自由的行动都是行动者在决 定行动的那个时刻必须具有可供取舍的可能性的行动，因为有可能的是，在一些很特殊的 情形中，一个人在深思熟虑之后只能做出一个选择，但又坚信他的选择是自由的。因此我 们只需假设，在一个人的一生中，如果在某些时候他不可能采取其他行动，那么他的意志 就是不自由的。为了拥有自由意志，至少在我们一生中的某些时候，我们必须具有可供取 舍的行动历程。如果这个观点是正确的，那么我们就可以提出这一问题:可供取舍的可能 性原则与因果决定论论点是否相容?

如前所述，因果决定论意味着在每一个时刻只有一个物理上可能的未来。也就是说， 对于任何一个指定时刻，如果我们用命题 "Po" 来表示在这个时刻有关宇宙的所有事实， 用 "L" 来表示所有实际的自然规律，用 "Q" 来表示在那个时刻之后所发生的任何事情，那 么我们就有"N[(Po 八 L) → QJ" ，在这里 "N" 表示"必然性"算子。在决定论者看来，自然

规律完全是决定论的，自然界中所发生的一切都被自然规律所覆盖。于是，按照决定论， 主要的自然规律就具有这样一个特征:并不存在着这样两个"可能世界"，到某个时刻为

(

David Hume , Inquiries concerning Human Understanding and concerning the Principles of Morals , p. 95.

( (

Thomas Reid , The Work of Thomαs Reid (ed.

and Row , 1965) , p. 65

( (

,

W: Hamilton , New York: Dover Publications , 1983) 1

Immanuel Kant , Religion Within the Bounds of Reason Alone (trans.

,

A. J. Ayer , Philosophical Essays (London: Macmillan , 1954)

,

, T.

,

p. 523.

Green and H. Hudson , New York: Harper

p. 27 1.

Bernard Williams , Making Sense of Humanity (New York: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 1995)

, p.

5.

66

止，它们在各方面都严格相似，但在那个时刻之后就变得不同了。①换句话说，决定论意味

着，在每个时刻只有一个物理上可能的未来。因此，如果决定论论点是真的，那么我们就 没有可能取舍的可能性，所以也就没有自由意志。因为按照我们对"自由行动"的日常理 解，"自由地行动"意味着:在你生活中的每一个点上，你都能够自由地选择采纳什么样的 行动历程，就好像你的生活是一棵具有很多分支的树，而每个分支点上都可以延伸出各种 新的可能性供你选择一一当然，除非你拒绝做出任何选择。然而，决定论意味着在每个时

刻只有一个物理上可能的未来。所以，即使有时候你感觉到在下一个时刻好像有一些可 能的行动历程对你来说是开放的，但如果因果决定论是真的，那么你就不可能从你目前所 在的位置到达下一个时刻的任何可供取舍的位置。因此，决定论看来不符合我们在大多 数情形中对自由的体验。

对不相容论的主要论证 由此看来，如果决定论论点是真的，那么我们对"自由"的日常体验看来就纯属幻觉。 从实践的观点来看，如果我们认为自由与我们作为人应该具有的尊严具有内在联系，那么 自由在我们的生活中就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从理论的观点来看，哲学家们想要知道在

决定论的威胁下我们所渴求的自由是否真的是个幻觉。就此而论，哲学家们往往做出三 个自然的举动。第一个举动是否认决定论论点是真的，认为自由意志的可能性与决定论 论点并不相容，并进而对那种可能性提出一种不相容论的说明。第二个举动是承认决定 论论点是真的，并认为值得我们向往的那种自由意志与恰当地加以理解的决定论是相容 的;第三个举动是承认决定论论点是真的，但否认我们根本上具有自由意志。如前所述，

这三种举动分别代表了不相容论、相容论和强硬决定论。 对于因果决定论对自由意志的威胁，不相容论者非常敏感。因此，这些理论家的·个 主要任务就是要表明，对决定论论点的接受会导致一些我们无法接受的结论。这样，如果 我们有理由表明那些结论是无法接受的，那么我们就对不相容论提供了一些理论支持。

在这个意义上，对不相容论的论证，至少在这种理论发展的早期阶段，基本上是以一种负 面的形式提出来的。最近30 年来，不相容论者已经提出了各种各样的论证，并给予它们 不同的名称，例如"后果论证"、"不相容性论证"和"不可避免性论证"。尽管这些论证在 名称上各不相同，在论证的具体形式上也各不相同，但它们在实质上是类似的，因为它们 都采纳了一个共同的思想，可以被表述如下:

①

对决定论概念的这一表述，参见David

University Press , 1986)

,

p.162; 也见 G.

Lewis , "Causation" , in Philo.
E. M. Anscombe , "Causality and Determination"

Papers of G. E. M. Anscombe , vol. 2 (Minneapolis: University of Minnesota Press ,

1981) 。

,

in The Collected Philosophical

第三章/不相容性论证 I 67

(1)如果决定论是真的，那么所发生的一切都是我们既无法控制又无法避免的过去 事件和自然规律的结果。 (2) 从我们无法控制的东西产生出来的任何东西也是我们无法控制的。

(3)因此，如果决定论是真的，那么所发生的一切，包括我们自己的思想和行动，都不 在我们的控制之下。

{一)英瓦根的后果论证

现在让我们详细考察这种论证的一个经典形式一一彼特·范·英瓦根的后果论证。 后果论证的基本思想其实很早就由一位斯多亚学派的哲学家克鲁罗斯 (Diodoros

Cronos)

明确地表达出来，并在 20 世纪 60-70 年代由一些哲学家独立地加以发展。①在克鲁罗斯

看来，既然过去是被固定的和不可避免的，既然不可能的东西不可能来自可能的东西，那 么除了确实发生或者即将发生的事情外，就没有任何其他的东西是可能的。这个论证采 纳了一个明显的假定，即:过去决定了目前和未来。如果我们接受这个决定论假定，那么 除了确实发生或者即将发生的事情外，就没有任何其他的事情能够发生，因此，除了做一 个人确实在做或者即将要做的事情外，没有任何人能够做其他事情。②英瓦根把一个实质 上相似的思想表述如下:

如果决定论是真的，那么我们的行为就是自然规律和很久以前发生的事件的结

果。但在我们出生之前发生什么并不取决于我们，自然规律是什么也不取决于我们。 因此，这些东西的结果(包括我们目前的行为)并不取决于我们。③

既然只有"取决于我们"的行动才是自由的，那么这个论证就表明，如果决定论是真

的，我们就永远无法自由地行动。对这个论证，我们往往会做出一个自然的反应:它肯定 在某个地方出了错，因为至少我们觉得我们目前的行动"取决于我们"。确实，今天天气 如何并不取决于你，下半年的股市行情将是怎样也不取决于你〈除非你已经具有操纵全 球股市的能力)。不过，假设你已经具有一个选择空间，那么在你所能得到的那个选择空

①

对这个论证的总结性的陈述和发展，参见 Peter van Inwagen , An Essay on Free Will (Oxford: Clarendon , 1983) 。

英瓦根对这个论证的首次表述出现在: Peter van Inwagen , "The Incompatibility of Free Will and Determinism" , Philosophic

cal Studies27(1975): 185-199。在当代，对这个论证的最早论述是 :Carl Ginet (1 966) , "Might We Have No Choice" , in

, Freedom α nd Determinism (New York: 1966) , pp. 87-104; David Wiggins , "Towards a Reasonable Lib, in Ted Honderich (ed. ) , Essays on Freedom of Action (London: Routledge , 1973) , pp. 31- 66 。其他较早提

K. Lehrer (ed. ) ertarianism"

出这个论证的作者还包括J. W. Lamb (1977) , "On a Proof of Incompatibilism" , Philosophical R回回即 86: 20-35 。在这 里笔者将不讨论这些其他作者的论证，因为它们已经得到了一些详细的讨论。例如，参见N. M. L. Nathan (1984) , 1

"A New Incompatibilism" , Mind 93: ②

39-55 。

Michael White , Agency and Integrity (Dordrecht: Reidel , (

,

对这个古代观点的介绍和讨论，参见 Benson Mates , Stoic Logic (Berkeley: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 , 1961) ; 1985) 。

Peter van Inwagen (1983) , An Essay on Free Will , p. 8

68

间中，今天你想穿什么衣服，晚上吃什么饭，陪谁聊天，似乎取决于你。但这个反应并不必

然削弱这千论证，反而表明接受决定论论点看来是不合理的。其实，这个论证的目的就是 要把我们的注意力引向决定论学说的不可接受的含义。那个学说认为，每一个事件都是 以前发生的事件的因果上必然的结果，因此以决定论的方式连接起来的事件链条就向后

伸展进入无限的历史之中。现在，如果决定论是真的，那么，不管你从你的时空区域中挑 选出哪一个过去的事件，你总是可以沿着时间方向追溯出一系列具有必然联系的事件，一

直追溯到每个目前的事件，包括作为你自己的行为而出现的那些事件。这样一来，这个论 证只是揭示出直观上我们似乎必须接受的东西:既然过去的事件不是你现在所能控制的，

既然自然规律也不是你所能控制的，因此，如果决定论是真的，那么，作为那些事件和自然 规律的结果在现在所发生的一切，包括你自己的行动，也是你无法控制的。 为了理解这个论证，我们首先需要理解英瓦根对决定论的表述。他把决定论看做如

下两个论点的结合:①

(1)对每一个时刻，存在着一个命题，它表示了整个物理世界在那个时刻的状态。 (2) 如果两个命题 p 和 q 各自表示整个物理世界在两个不同时刻的状态，那么 p 与

自然规律的合取衍推 q 。

英瓦根并没有明确阐明在什么意义上一个命题表示了世界在一个时刻的状态，而是 把这个思想着做是基本的。不过，他确实提出了两个重要的限制条件:

如果下列两个条件得到满足，那么我们就可以按照我们所喜欢的任何一种方式

来充实"世界的状态"这一概念。(1)我们的状态概念必须具有这样一个特征:如果 这个世界在某个时刻处于某一状态，那么就没有什么东西尾随它在任何其他时刻的

状态:如果 x 和 y 是任何两个"状态"，而某个可能世界在时刻 t 1 处于状态 X ，在时刻 t 2 处于状态 y ，那么就存在着这样一个可能世界，它在时刻 t 1 处于状态 X ，但在时刻 t 2 并不处于状态 y 。…… (2) 如果在事物存在的方式上发生了某个可以观察的变化，比

如说，如果一块白布变成了蓝色的，一些温暖的液体变冷了，或者一个人举起了手，那

么这个变化就必定意味着在世界的状态上已经发生了某个变化。②

第二个条件的含义是很明显的，它所说的是，如果任何事物在某个时刻发生了一个变 化，那么整个世界与它以前的状态相比也就发生了一个变化。不过，我们需要思考一下第

一个条件的重要性。我们可以认为，只有当一个命题是一个偶然命题的时候，它才表示这

( ②

Peter van Inwagen (1983) Ib鼠， pp. 59- 60.

, An

Essay on Free Will , pp. 59 , 65.

第三章/不相容性论证 I

个世界的状态。这样，我们就可以把第一个条件理解如下:如果 世界在两个不同时刻的状态，那么

p 和 q 是两个命题，表示

p 并不直接衍推 q 。换句话说，如果 p 和 q 是两个这样

的命题，那么就存在着一个可能世界，在那个可能世界中，

p 表示了这个世界在时刻 t 1 的

状态，而 q 则没有表示这个世界在时刻 t 2 的状态。因此 ， p 自身并不衍推 q 。为了保证 q 或者决定 q ，除了 p 之外还需要某个其他东西，而那个东西就是自然规律。换句话说，假 设 L 是一个表示自然规律的合取的命题，如果

L 是这样以至于 (p 1\ L) 衍推了 q ，那么我们

就得到了一种使得决定论成立的情形。英瓦根在这里提出第一个条件，其目的是要在他

对决定论的定义中为第二个论点留下余地。当然，为了进一步理解决定论论点和后果论 证，我们还需要阐明自然规律的本质，这是第五章要讨论的问题。 现在，只要仔细考察一下，我们就可以发现，以上论证所涉及的推理采纳了一条推理 规则，关系到"什么东西是在我们的控制之下"或者"我们有能力做什么"。按照这个规

则，如果某个东西是我们无法控制的因素的必然结果，那么那个结果本身也是我们无法控 制的。在英瓦根的论证中，这个规则得到了最明确的阐述和强调。对不相容论的主要论 证基本上都采纳这条推理规则，但这确实就是导致相容论者攻击这些论证的主要原因。 现在，为了便于讨论，我们可以把这个推理规则称为"能力转移性"

(transference of power)

原则，因为它意味着能力或者无能在两个具有必然联系的事件之间是转移性的。现在，为 了能够深入地讨论这个论证以及对它的回应，我们需要使这个论证更加精确。为此，让我 们引入一些符号:我们用"口"表示广义上的逻辑必然性，用 "Np" 表示 "p ，没有任何人在

现在或者在过去对‘是否 p' 有任何选择"①，用"→"表示实质蕴涵。为了把后果论证的基 本思想形式化，英瓦根首先引入了两个推理规则:

(α) 口 p→ Np

(日) [Np 八 (p→ q)

]• Nq

第一个规则意味着:如果 p 是逻辑上必然的，那么没有任何人在现在或者在过去对

"是否 f 有任何选择。第二个规则意味着:如果没有任何人在现在或者在过去对"是否

p" 有任何选择，如果 p 在某种意义上蕴涵 q②，那么也没有任何人在现在或者在过去对 "是否 q" 有任何选择。现在，如果我们用 "Po" 来表示世界在过去某个遥远时刻的状态， 用 "L" 来表示所有自然规律的合取，用 "P" 来表示任何一个真命题，那么按照决定论，我们 就有:

①

英瓦根原来的英文表述是 "p ，

and nobody has , or ever had , any choice about whether p" 。换句话说， "N" 这个

模态算子表示了某种普遍的能力必然性或者不可避免性。 ②

笔者强调"在某种意义上"是因为英瓦根并没有明确地阐明 p 和 q 之间的蕴涵关系的本质，而这是我们评价

这个论证的关键。

69

70

(1)口[ (P。八 L) → P]

飞

据此我们很容易推出NP:

(2) 口 [P。→ (L→ P)]

(前提 1 以及按照命题逻辑)

(3)

N[P。→ (L→ P)]

(2 以及 α 规则)

(4)

NP o

(前提)

(5) N(L• P)

(3 ， 4 ，以及。规则)

(6) NL

(前提)

(7)

NP

(5 ， 6 ，以及自规则)

这个论证的结论意味着，决定论使得每一个真命题都变得不可避免。如果我们接受、

了这个论证中所使用的那两个推理规则，那么这个论证是形式上有效的。这个论证意味 着:如果这个世界是决定论的，那么我们对于在其中所发生的任何事件都没有选择。因 此，如果具有自由意志意味着我们能够对我们实际上所采取的行动有所选择，也就是说， 在履行这个行动的同时或者在此之前我们也可以选择其他行动，那么决定论就排除了自 由意志的可能性。

{二)超越控制论证

现在我们可以引入英瓦根的"后果论证"的一个变种，即所谓的"超越控制论证"。为 此需要引人一些更复杂的记号。我们用

"A(s ， t)P" 来表示"一个行动者 S 在时刻 t 能够

导致一个状况 P" ，用 "A(s ， t)( -P)" 来表示 "5 在时刻 t 能够避免 P 发生"，用 "B(s ， t)P" 表示 "P 在时刻 t 处于 S 的控制之外"。那么 "B(s ， t)P" 就可以被定义如下:

B(s ， t)P=P 八 -A(s ， t)(

-P)

在这里，符号"="表示"当且仅当"。于是上述定义所说的是:事件 P 在时刻 t 处于 S 的控制之外，当且仅当P 必然发生而且S 在时刻 t 无法避免 P 发生。这是对"处于一个人 的控制之外"的直观理解。现在，为了阐明这个论证，我们需要引人三个规则:

转移规则 T:[B(s ， t)P 八 B(s ， t)(P→ Q)

]• B(s , t)Q

推理规则 A: 口 P→ B(s ， t)P 推理规则 C:[B(s， t)P 八 B(s ， t)Q] → B(s ， t)(P 八 Q)

第一个规则说，如果P 在时刻 t 不是一个人所能控制的，如果 "P 蕴涵 Q" 也不是一个

第三章/不相容性论证 I

人所能控制的，那么 Q 也不是一个人所能控制的。第二个规则说，如果

71

P 必然要发生，那

么 P 就不是一个人所够控制的。第三个规则实际上是从前两个规则中引出来的，它所说 的是，如果一个人在时刻 t 无法控制 P ，也无法控制 Q ，那么在时刻 t 他也无法控制 "p 和 Q" 。给出这些规则，如果决定论是真的，那么我们就可以引出如下推理:

(1)口 [(P。八 L) → A]

(2)

B(s ， t)P。

(决定论论点) (前提)

(3) B(s , t)L

(前提)

(4) Bes , t) (P。八 L)

(前提 2 和 3 ，加上推理规则 C)

(5) B(s , t)[ (P。八 L) → A]

(上述所有前提，加上推理规则A)

(6) B(s , t)A

(前提 4 ，加上传递规则 T)

这里， A 表示 "S 在时刻 t 履行某个行为"这一命题。第一个前提表达了决定论论点: 如果决定论是真的，那么我们的行为是自然规律和在遥远的过去所发生的事件的结果。

第二第三个前提表达了这样的含义:在我们出生之前所发生的事情不是由我们来决定的，

自然规律是什么也不是由我们来决定的。剩下三个步骤都是从前面三个前提加上推理规 则和传递规则中推导出来的。最后得到的结论意味着:如果因果决定论论点是真的，那么 我们所做的事情不在我们的控制之下，因此我们不能自由地履行我们的行动。

(三)能力必然性论证

并不是对不相容论的一切论证都采用了同样的"能力算子"。为了看到这种可能性， 让我们考察一下约翰·费希尔的"能力必然性"论证。①除了以决定论作为它的首要前提 外，这个论证也要求一些据说是"直观上明显的"原则。 第一个原则是费希尔所谓的"无能的转移性原则" (Principle

lessness)

of the Transfer of Power-

，它所说的是，如果一个人没有能力支配某个东西，没有能力支配那个东西引起

另一个东西，那么他也没有能力支配第二个东西。比如说，假设今天有一颗流星砸到你的 房子上，而你没有能力避免这件事发生;假设那颗流星很大，足够摧毁房子的屋顶;进一 步，假设"如果这颗流星砸到你的房子上，那么它就会摧毁房子的屋顶"这个命题是真的， 也就是说，你没有能力改变这个真理。那么，你也没有能力避免那颗流星摧毁你的屋顶。

第二个原则表达了这一思想"过去"在目前是"固定的"，不在我们的控制下。也就 是说，我们现在无法控制某些关于过去的事实，或者能够对它们进行选择。例如，没有谁 能够对比尔·克林顿在 1992 年美国大选中击败乔治·布什这个事实进行选挥。换句话

说，没有任何人能够以这样一种方式行动， cl 至于关于过去的某个事实就不会已经成为一 ①

参见 John

Fischer , The Metaphysics of Free Will (Oxford: Blackwell , 1994) • pp. 8-14. 30- 44

0

72

个事实。因此，这个原则所说的是:如果为了履行一个行动，一个人要求关于过去的某个 事实不会已经成为一个事实，那么他就无法履行那个预定的行动。所以，我们可以把这个 原则称为"过去的固定性原则"(Principle of the Fixity of the Past) 。与这个原则相类似的

是:自然规律也是"固定的"，"超出了我们的控制"。例如，没有任何人能够控制光速，或 者能够对光速有所选择。直观上说，没有任何人能够以这样一种方式行动，以至于一个自 然规律将不再成为一个自然规律。我们可以把这个思想称为"自然规律的固定性原则"

(Principle of the Fixity of the Laws) ，它所说的是，如果为了履行一个行动，一个人就要求 某个实际的自然规律不再是一个自然规律，那么他就无法履行那个预定的行动。

在提出这些原则后，费希尔把因果决定论表述为这样一个论点:对任何给定的时刻， 对有关那个时刻的事实的完备陈述，加上对自然规律的完备陈述，就使得在那个时刻之后

所发生的一切变得必然。注意，因果决定论并不需要假设我们实际上知道关于过去和关 于自然规律的相关陈述，它只需要假设那些陈述存在。 为了引入他的论证，费希尔就需要对所谓的"能力必然性"( power necessity) 提出一个

定义。这个概念所说的是，对于任何给定的命题 p ，如果命题 p 有效(也就是说，存在着一 个事态使得命题 p 为真) ，如果一个人 S 没有能力以某种方式使得命题 p 不会成立，那么 p 相对于 S 来说就被说成是"能力上必然的"。因此，能力必然性就是这样一种必然性，它 意味着一个人无法控制"命题 p 是否成立"。如果一个命题 p 对一个人来说是能力上必 然的，那么他就无法对"命题 p 是否成立"进行选择。我们用 "N(s ， t)p" 来表示"在时刻 t , p 对 S 来说是能力上必然的"，也就是说， "p 成立， S 在时刻 t 不是自由地履行任何行动， 以至于如果 S 打算履行那个行动， p 就不会成立"。 现在，假设在某个时刻 t 2 ，你履行某个行为 X ，比如说，在临睡前吃个苹果。这是你惯

常要做的事情，但这并不意味着那个行为是你不自由地履行的，因为你可以自由地选择吃 什么水果，或者甚至自由地做某些其他事情，而不是吃水果。现在，如果因果决定论是真 的，那么我们就可以推出，对你在一个更早的时刻 t 1 所处的状况的完备陈述，加上对自然

规律的完备陈述，就使得你在 t 2 做 X 成为必然。如果我们把这两种完备的陈述加在一起 称为 "E" ，并用 "S( t 2 ， X)" 来表示"在时刻 t 2 ， S 做 X" ，用"饵， t} ) "来表示"在时刻 t) 的完 备陈述 E" ，那么我们就得到了如下推理:

(1) N(s , t 2 )E (2) N( s , t 2 )

(3)

[ (

E , t 1 )→ S( 飞， X) ]

[N(s ， t)p 八 N(s ， t)(p→ q)

]• N(s , t)q

(4) N(s , t2 )[S(t2 , X)] 第一个前提表明，在时刻飞，E 对你来说是能力上必然的，也就是说，在遥远的过去所 发生的事情和自然规律都不是你所能控制的。这是费希尔的第二个原则和第三个原则所

第三章/不相容性论证 I 73

F 说的东西 O 第二个前提是对决定论论点的表述。第三个前提是对费希尔的第一个原则的 表述。所以，如果这三个原则以及决定论论点都是真的，那就表明，你对你目前的任何行

为没有控制。这样，给出决定论假定，如果一个人没有能力支配他所做的事情，如果自由

意志要求一个人具有这种能力，那么决定论与自由意志就是不相容的。

(四)英瓦根的另一个后果论证

在考察了费希尔的论证后，我们可以方便地引人英瓦根的后果论证的另一个变种，宫 是按照"是否我们能够使得一个命题为假"这一思想来表述的。我们需要考察这个变种，

不仅因为它在某些方面不同于英瓦根的第一个论证，更重要的是因为，"使得一个命题为 假"这个思想，不论是在不相容论者的论证还是在我们对那些论证的评价中，都具有至关

重要的意义。 假设法庭正在审判某个被指控的罪犯，主审的法官名叫贾德，为了对那个罪犯实施宽 大，贾德只需要在某个时候举手就行了。如果贾德在指定的时刻不举手，那个罪犯就会被

处以死刑。现在，假设在指定的时刻贾德并不举手，而且是在仔细的反思后决定不举手， 这意味着他不举手不是因为他处于被催眠的状态，或者因为他受到了某些外在压力，或者 因为他极度疲劳，等等。这样，如果贾德在那个预定的时刻有能力采取其他行动，那么，用 英瓦根的话说，那就意味着贾德有能力使得"他在指定的时刻不举手"这个命题为假。现

在我们用 t。来表示贾德出生之前的某个时刻，用 J 表示贾德，用 P。来指代一个命题，它表 示世界在时刻 t。的整个状态，用 A 来指代"贾德的手在时刻 t[ 没有被举起"这个命题，用 L 来代表所有自然规律的合取，那么我们就可以提出如下论证:

(1)如果决定论是真的，那么 "P。加上 L" 就使得 A 成为必然。

(2) 如果 J 在时刻 t[ 已经能够把手举起来，那么 J 就已经能够使得 A 为假。 (3) 如果 J 已经能够使得 A 为假，如果 "p。加上 L" 使得 A 成为必然，那么 J 就已经 能够使得 "p。加上 L" 为假。

(4) J 不可能已经使得P。为假。 (5) 如果 J 已经能够使得"p。加上 L" 为假，那么 J 就已经能够使得L 为假。

(6) J 不可能已经使得L 为假。 (7) 因此，如果决定论是真的，那么J 在时刻 t] 不可能已经把手举起来。

第一个前提直接来自决定论论点。按照第二个前提，如果 J 在某个时刻已经能够把

手举起来，那么他就已经可以做一件使得 A 为假的事情。但按照我们的规定，在时刻t] , J 的于没有被举起来， A 表示了"在那个时刻 J 的于没在被举起来"这个事实。于是这个规

定就表明，命题 A 与 "J 的手在那个时刻没有被举起来"这个命题不可能同时成立。按照 英瓦根的观点， "J 能够做一件与不举起他的手不同的事情"这个说法意味着，他能够使得